1943年秋,襄南游击队完成了新四军五师师长李先念下达的装备生产任务,撤离了郑卜垸。
郑卜垸芦荡蒲草丛,一派冷寂、荒凉、萧索的景象。村头歪脖树断枝在风里摇拽呜咽,衬在夕阳残照中让人们心里倍觉惨淡凄凉,恐怖弥漫在郑卜垸上空……
夜暮降临,郑卜垸广袤的原野出奇的宁寂,秋风在原野游荡,偶尔传来三二声寒蝉的叹息,给新四军襄南游击队战略转移的原野平添了几分阴森恐怖。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我们这一走,鬼子汉奸、土匪、国民党反动派会疯狂报复,你要作好昼伏夜行的准备,守护好乡亲,保护自己的安全。无论如何不可暴露身份!”刘代兵望着新婚妻子廖珍珍关切而担忧地嘱附后,敬上了一个庄严的军礼。
“这里的一蒲一芦、一水一塆、一舟一埠都是我的亲人、战友,它们会佑庇我的。你放心,鬼子汉奸来了,我往蒲丛芦荡一钻,或者河埠舟上一坐,谁怀疑我不是渔民筏女?我办法多着呢!”廖珍珍甜美的声音里掩不住离别的不舍与挚爱,她紧紧地抓住刘代兵的手说:“坐下,我给你梳梳头!”
月光下,柔风中,蒲丛芦荡里,梳子和手在律动,远远望去像一尊玉雕。风轻轻抚摸着这对新婚燕尔,两张幸福热烈的脸紧紧贴在一起,眼晴在月光下闪闪发亮,那长长的秀发像黑色的瀑布在漂流……月儿不忍惊扰这如诗如画的时刻,悄悄躲进了云层。风轻云淡月柔,地广天阔野袤。岁月刻下了战争中恬静的瞬间,仿佛一幅优美的国画雕刻在郑卜垸的夜空。
芦花白,蒲蜡柱黄,秋风浩荡,湖水星光粲。
孤孟舟,歪脖树,旷野笛声曼,荒野亭,纺车欢,蒲草鞋枕针针心,阵阵蒲芦香,昼夜兼程雁南翔。
山一程,水一程,山高水险路长,心中天天祝平安!
……
这是廖珍珍、一枝花根据天潜沔民歌翻新的歌谣,廖珍珍悠扬的笛声让准备归队的刘代兵热血沸腾,斗志满满,整个夜空都是力量!
刘代兵归队了,他临行前庄严的军礼像山一样刻在了珍珍的心里,这军礼是爱的凝聚!这军礼是战友的信任!这军礼更是对祖国对家乡的庄严承诺!这军礼是力量,是信任,是忠诚!
次日上午,鬼子汉奸疯狂的清乡开始了。他们包围了刘代兵父母所在的郑卜垸丁家埠。把全埠的人赶到丁家祠堂,让乡亲指认。扬言,交不出刘士敖(刘代兵父)和他媳妇,就拿这里的人开刀,说完汉奸在人群里抓出男孩刘学伦。
刘学伦人小但机灵,先前常在鬼子兵营卖点枣儿桃儿,拣拣破烂,帮助鬼子逗狗、擦鞋,与鬼子熟。他说:“我认识太君中的大太君吉野四郎,我是他朋友的干活!”
汉奸一听赶紧向鬼子报告。鬼子说:“很好,小孩的不撒谎,这里有刘士敖的干活?” “没有,这里全是大大的良民的干活。” “你的给皇军带路,去找刘士敖和他媳妇,糖果大大的,咪哂味哂!”刘学伦一把从鬼子手中抓过糖,放入口中,惹得鬼子汉奸一阵狂笑。
刘学伦年纪虽小但已是新四军的老交通员了。他头脑灵活,人机灵,又跟刘代兵学了些水上本领,长期在鬼子堆里混胆子也大,鬼子也当他是自己的耳目。他抹了抹嘴,对鬼子说:“你的低下头,我给你说,你的放了乡亲们,我带你去,哟西!”
这鬼子贼精,一队把乡亲们围在祠堂,一队在塆前塝后,塘边河沿,丛蒲芦荡搜捕扫荡。刘士敖刚上大堤,看见鬼子在挨户挨塘清乡,他赶紧绕到鬼子清搜过的丁家埠南台丁年珍家(丁年珍母女二人常在潜江城里外婆家,其父是晚清潜江衙门捕头)房子很大,有阁楼,门多,加上园前园后树丛掩映,新四军曾在此宿营。
真不巧,这天丁年珍刚好回家捉猫,因许久没见廖珍珍就约她来玩,并打算请她去蜡房帮忙,就藏在阁楼吊板上。她见刘士敖进来,赤溜下来拉着他说爬上匾后去(她家因父在衙门,破案有功,曾有人送一大匾,这匾三四米长,一米二三高,厚二三十厘米,嵌在大堂三柱之间的横檩上,匾与屋的瓦形成三角形两端有壁如一整体),这里刘代兵、贺水生也曾蹲过,敌人从没发现,刘士敖刚蹲上,就听到鬼子叽哩呱啦朝这里走来。
“咣铛”,门被踢,一鬼子进来,刘学伦正要说话,发现门边的蛛网破了,心想不好,刘士敖来这里了,怎么办,我可不能害了刘代兵的父亲。怎么办?怎么办?刘学伦急中生智,忙说:“太君,这阁板腐了大大的” 鬼子头目说:“你的前面开路,皇军后面的”说完用刺刀逼着刘学伦上。
刘学伦爬上三级,一抬眼看见了丁年珍、廖珍珍,吓得啊的声。廖珍珍见状,赶紧摸出双镖,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丁年珍从怀里捉出猫向刘学伦扔去,猫哇地一声吓得刘学伦滚下梯趴在地上,鬼子被猫吓了一跳,纷份逃出大堂。刘学伦乘势趴在地上说:“没人没人,只有这猫。”
鬼子一挥战刀说“撤!” 又对汉奸吼道:“你的,这里没人。”鬼子见刘学伦吓得全身发抖,满脸是汗,开心地笑着说(你的大大的良民,糖俚味西。刘学伦陪笑着说:“咪西,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去河埠头,太君,我的带路……”
夕阳西下时,乡亲们陆续回到自已的家。廖珍珍回到家,公爹大发脾气,“你这个害人精,滚,全塆的人差点被你害死,你不走塆里不得安宁。老子不想死!你滚,远远地滚。”廖珍珍出了塆,身后还传来公爹刘士敖的怒骂声。这吼骂声传遍丁家埠。
丁年珍正要回潜江城,听到这骂声赶紧迎了上去,对哭泣中的廖珍珍说,“也好,跟我去潜江蜡房吧,浇蜡这活好学,你也有个落脚地,老人火退了,鬼子汉奸消停了,再回来看他们。刘代兵、贺水生不是说让你躲躲吗,走吧!跟我去蜡房,鬼子也不会知道,安全第一。”夕阳下两个年轻女子在茫茫蒲丛芦荡的乡间小路向潜江城走去……
不久,廖珍珍就成了浇蜡行家,得闲时就吹她那心爱的笛子,那思念亲人畅忆蒲塘芦荡的军民热火朝天赶制装备的《蒲香谣》笛声在蜡厂上空悠扬,成为陪伴蜡房乡邻的休闲小曲。
一天从郑卜垸到蜡房进货的人说刘代兵妈因想念珍珍忧思成疾卧床不起了。珍珍内疚地对丁年珍说:“是我不好,我没尽到责任,我得回去。" 她们二人到铺上买了药、食物,还有公爹的烟酒打上两大包,揣上双镖返回郑卜垸丁家埠。
婆婆一见珍珍,病也好了一半,吃了珍珍买的药,不到两天功夫病全好了。夜深了,珍珍偎在床边和婆婆说话,刘士敖见老伴病好了,转身对珍珍说,“你走吧,别连累我们,这塆里的汉奸不会放过你的,趁天没亮赶紧走吧”“你个没良心的,烟你抽着还有烟袅,酒喝着还有酒香,这会就恩将仇报?你赶她走,我也不活了……"婆婆道。
这时外面传来悉悉嗉嗉的响动。“再不走,我打破你的头!”说着举起扁担。珍珍哧溜从床上下来,一开门,闪进黑暗里。
“……围上来,抓活的,快!”汉奸带着伪军闯进来。“我们就两口子,正愁这病呢!” 伪军队长:“这烟酒哪来的?把人交出来!”老人说“要送医生的,想请医生用。” “胡说!”一伪军抢过烟酒,孝敬我们了吧!老婆婆倒身扑上去抢夺,被伪军用枪托砸在头上顿时血肉模糊,老公公抄起扁担向伪军劈去,伪军汉奸退到场院,一伪军划燃火柴,扔进靠门柴垛。火借风势一下窜起,劈啪啦的火声,哭声,骂声,打斗声,惊动了全埠人,伪军汉奸见塆上男女老幼都赶来,放了几声空枪,溜走了。
珍珍就藏在塆塘的芦蒲里,她先赶到伪军必经的梁王台柳林路,借着星光,挥出两镖,那两个抢劫放火的汉奸应声倒地。伪军顿时大乱,胡乱放一阵枪壮胆后,丢下两具尸体屁滚尿流逃回城里。
刘代兵屋被烧了,老母亲被打伤后,因无钱医治撒手西归。老父无家可归,乡亲们为其撑了个草棚。珍珍不敢日里去,只能半夜与丁年珍前去探视。老父听到茅屋外泣啜声远去,咽哽着说,“走吧!我每次赶你都为你好呀!这帮黑心的汉奸鬼子。”
一年后,刘代兵随军路过丁家埠,回家看见父亲蜷缩在草棚里,听了父亲泣诉,心里对珍珍万般思念与感激。他给珍珍留下那珍珍珍爱的桃木梳子……
上世纪五十年代,刘代兵回家省亲,听说珍珍已嫁人,前去探视。徐娘半老的珍珍,从光滑的梳妆匣里摸出那“记载”着他们战火中青春岁月的桃木梳,说“来,坐下,我给你梳梳头!”她边梳边说“那是你走后的第二年,二鬼子汉奸三天两头去家里捉我,乡亲们说尽好话,汉奸保长放出话,若不赶走我,我不嫁人就抓爸,爸又病缠身。为了能照顾爸,为了二鬼子不骚爸,我嫁人了。这样夜间我才好去探视父亲,梭子是父亲转交我的,这上面有弹孔,是你的护身符,我一直珍藏着,一人静处时就拿出来看看,摸摸,……”老人停住讲述,双手为刘代兵戴上军帽。刘代兵站起身,庄严地向珍珍行了个军礼。此时的第二次军礼无声胜有声……
刘代兵走了,背后又响起悠扬婉转的笛声。“芦花白,蒲蜡柱黄……”
从此这对战火中的战友,在和平岁月天各一方,默默地为祖国建设贡献力量……
上世纪七十年代,廖珍珍老人在郑卜垸廖家台带着桃木梳子走完了她峥嵘的一生。在天国里陪伴她的还有那刻骨铭心的庄严的军礼!(作者:王艳霞 系市新四军历史研究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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