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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临之的小说题材广泛,风格多变,他又敢于尝试打破固有模式去找寻新的写作路径。当他的视线聚焦亚洲版图时,《伊斯法罕飞毯》《我所知道的塔什干往事》《中亚的救赎》等被定义为“中西亚系列”的小说确实给人耳目一新的阅读体验,在一定程度上拓展了新时代小说从中国走向世界的创作视野。显而易见,新作《海边的中国客人》是他“中西亚系列”的第四部中篇小说,试图在国际化视域中重新讲述改革开放以来中国人在中西亚国家生活工作的故事,揭示出中国人与中西亚各国各民族休戚与共、命运相连的共同体价值。
叶临之的“中西亚系列”小说都是关于中国人在亚洲腹地的题材。这一题材领域率先引人注目的是充满异域风情的中西亚文化生活。在《海边的中国客人》中,叶临之写了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S城、比什凯克等三座城市,跨越了中国、俄罗斯、吉尔吉斯斯坦、哈萨克斯坦等四个亚洲国家,涉及汉族、朝鲜族、柯尔克孜族、哈萨克族等四个民族的生活方式、情感观念和文化习俗。不难看到,安克雷奇大街幽深的寓所群、设有专门地毯陈列室的豪华复式公寓、托克托古尔水库电站大坝、玛纳斯大街的韩国风味酒肆、水产丰富的巴尔喀什湖、海参崴5号街黑暗的没有煤气的小旅馆,以及聚餐时吃的烤肉、馕饼、奶油汤,还有“天山”啤酒和葡萄酒等,营构出典型的中西亚现实生活和社会景观。
当作家们将目光投向世界时,自然风景、社会景观以及日常生活的书写是题中应有之义。但作家们显然更在乎发生在“异域”的故事,特别是生活在此的中国人的生活体验、生存境遇和命运走向。显然,《海边的中国客人》有两条互相关联而又相对独立的叙事线索,共同讲述了时间跨度长达三十年的跨国情爱故事。其中,一条叙事线索指向曾经的过往,写中国商人程华三十年前曾在俄罗斯东部海参崴做倒卖生意,邂逅了海边寻亲的朝鲜族女孩叶莲娜,两人情意相投、未婚生下女儿海涅,但因程华后返回国内而失去联系。另一条叙事线索是围绕当下现实生活展开的,讲的是程华在时隔三十年后趁着到中亚做地毯生意,期盼重新寻回情人叶莲娜和女儿海涅,于是委托在比什凯克开私人侦探公司的学生沉河找寻,但最终结果是女儿早年两岁时就去世,而现今倾力资助开珠宝店的女儿只不过是借用了“海涅”名字,真实身份是叶莲娜的侄女柳齐娅。最后,程华因突发高血压去世,而沉河也因帮程华寻找“真相”而遭遇车祸,付出了惨痛代价。
在全球化进程推进与互联网高度发达的语境下,原本地理意义上的大小之别、远近之分在很大程度上被消解或颠覆了。因此,倘若作家们只是单纯写异域风情,写跨国恋情,抑或是特定国家的历史变迁和民族文化,本身是费力不太好的事情。好在叶临之意识到这一问题,《海边的中国客人》无关宗教神话,不涉民间传说,而是努力突破既有的文学地理空间,在“中西亚”的世界语境中着意于追寻个体与个体、个体与国家、国家与国家之间的血肉相连和命运共系。
正如叶临之在《海边的中国客人》创作谈中所说的:“就是这样全方位接近逼真的环境中,我希望书写一种完全的真实,来描述我所知道的参与其中的中国人面对生活的方式。这不是所谓炫耀近四十年成就的赞歌,或是公路小说、游记小说,而是真切地联系着整个亚洲大陆命运的书写,它就像草原上冰冷的河流,是寒流中向前脉动的方向,也是人物命运的交汇处。”无可否认,《海边的中国客人》通过书写中国人在中西亚面对生活的方式,提供了直观观照中国与中西亚共同运命的视角。从个体与个体的命运来说,沉河在S大学时与当时学院座上宾的程华是师生关系。程华是文物领域古董商人,开了家私人博物馆,而作为学生的沉河为了学习古物鉴定,经常跑去私人博物馆。除去表面的师生关系外,“沉河”和“程华”在名字上就像兄弟,直到沉河神奇地消失在海边的S城。多年后,他们又出人意料地在相距S城万里的比什凯克再次偶遇。而程华与叶莲娜、程程在异国他乡相遇相知,成为了她们的情人、义父,但人生总会出现各种变数,经历时代变迁与意外遭遇,他们无法回到最初起点,却又开始更长久的别离。
面对复杂难以把控的时代洪流,叶临之把来自不同国家、不同民族的原本难以再有交集的各色人物交织在一起,呈现出他们在中西亚各国的生活,参与国际、国家和地区的各类社会事务。更进一步来讲,《海边的中国客人》不再是从“世界”看“中国”,或是从“中国”看“世界”,而是写“中国”和“世界”的互相守望。客观来说,这种通过个体生活的展现进入更为宽广的个体与国家关系的书写,实质上是将现代生活对人类共同命运的深度影响纳入写作版图之中。
在《海边的中国客人》中,不论是程华、程程等在比什凯克的事业打拼,还是叶莲娜、海涅和穆特的日常工作,都可以见到中国与中西亚各国的发展是深度融合的。从人物职业和工作状况来看,程华是成功的古董商人,也是毛毯商人,业务遍布国内的S城、浙江柯桥和义乌,以及国外的比什凯克、海参崴等地,向全世界供应属于他们的工业化地毯;学酒店管理专业的程程是南京江宁人,先是在比什凯克的土耳其餐厅工作,后来转行做地毯进口业务,现今跟着程华并做了他的助理;叶莲娜从海参崴来到了比什凯克,在玛纳斯大街开了一家韩国风味的酒肆;穆特是一位跨境司机,主要从阿拉木图到比什凯克往返运货;沉河则是从S城出走,来到比什凯克开了一家私人侦探所。由此可见,从个人生活到职业选择,从生活方式到社会现实,从地理接壤到理想实现,都表明了人类命运交汇和共通是客观存在的历史与事实。更为重要的是,叶临之将自己在中西亚行走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悟以小说形式呈现,体现出难得的在场性和现场感。
如果对叶临之及其小说创作有足够认识,我们会发现他既注重“写什么”,又沉醉于“怎么写”,尤其是在讲好故事的同时善于洞察社会的心理现实和现代人的精神困境。实际上,他的“中西亚系列”小说一如既往地表现出对现代人内心世界的探寻与思索。就《海边的中国客人》而言,他借助私人侦探沉河的侦查,尝试对程华、程程等成功商人在事业开拓中的心理历程,及其复杂多变的情感态度作出揭示,还有对酒吧老板叶琳娜、货车司机穆特等不同身份的人内心抉择和精神世界进行开掘,显现出一种穿透人生情境和内心隐微的叙事力量。
总之,当亲手触摸到广袤的中西亚腹地时,叶临之似乎汲取到一种把握自我命运走向的救赎力量,由此形成触及人类的思想、灵魂和情感的独特写作气质。对于未来的写作,将美的展示出来,是他的努力方向,也是我们对他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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